2010年2月9日 星期二

轉載: 教會對「八十後」的思考 (1)

教會對「八十後」的思考 (1) 2010/1/15
胡志偉牧師

我是一位「五十後」教牧,有兩名「八十後」兒子,嘗試在此探討兩代之間的文化差異。

無論「八十後」、第四代香港人,或歐美的「千禧代」(millennials)、Y世代、Net世代等,泛指80年代以後出生,而於2000年左右進入青成年期的一代。這一代的精神面貌正與上一代明確有別:反應奇快、熱好創作、想像豐富、變是正常、活在此刻、善用網絡、愛好故事、反抗權威、獨立自主等。「八十後」生於富裕物質的年代,這一代正如曾特首於立法會答問大會承認:「五十後」追求效率和經濟增長,「八十後」則追求價值和自我實現。

探討「八十後」課題,筆者認為首要的不是策略或技巧,乃在於思維轉換,「五十後」能放下身段,不是站在權力高位來看待對方為心智未成熟、或未能上位而憤憤不平,搞搞震的青少年。全球青少年趨勢,正指向後現代文化、《N世代衝撞》(Grown up Digital)、「新銳派」(Emergent) 等,不是簡單理解為兩代之間的恩怨情仇,而是網絡下成長的一代,對事物的認知與判斷與「BC年代」(Before Computer) 在文化價值方面的差異。

過往至今,本地華人教會不曾好好反思「後現代文化」(postmodern) 現象,教會領袖只簡單地以「後現代論述」反對絕對真理,作了神學「定性」,就結束了溝通與對話。筆者感到可惜是一些討論e世代 (N世代) 或後現代文化的教會文章,論述的思維與曾特首無異,以為提供更多服務或出路,就能滿足「八十後」的身心靈需要。教會領袖要更多了解「八十後」,不妨閱讀史域 (Leonard Sweet) 的著作,如《鴿子型教會》(Soul Tsunami,中文書名改得其差,作者根本不曾倡導鴿子型教會,反是水族教會Aqua Church )。無論喜歡與否,我們正活在多元而後現代的場景裡,文化差異不只在地域、族裔、國家,同樣表現於年代之間。

也許,我們要思考「八十後」現象有否在本港教會出現?昔日的FES與突破運動等,這些於八十年代發揮價值塑造的機構,如今已青春不再,失掉了其影響力。教會現有的「八十後」,或已「被馴化掉」(domesticated)、或「人格分裂」(在堂會表現馴化、在外則是另一模樣)、或「離家出走」(保持信仰而堂會不能容)。華人教會論資排輩的文化,堂會做事的「由上至下」的主導,也許我們內部深層次矛盾不少於特區政府。當「五十後」以為了解「八十後」而提供更有效的解決方案,如堂會提供了青少年崇拜或歷奇活動等,很可能是適得其反;「八十後」關注的不是堂會更大更方便,卻是教會怎樣看待公義、保育、文化藝術、貧窮、弱勢與人權等。「八十後」現象正是考驗教會中人重新思考我們怎樣建立一個讓下一代能與時並進的「價值空間」!

後現代世界對真相的認知,不再輕信任何「權威」言論,一切從人而來的論述是相對的。「八十後」要由己出發,發掘真相。五十後的教牧可以自由地發表對「八十後」的意見,然而聽取與否,則不在於講者 (或筆者) 的知識、經驗、地位或權力等。「八十後」不會偏聽一家之言,他/她會自行透過網絡與網絡社群來了解全貌。

泰普史考特(Don Tapscott)於《N世代衝撞》,描述N世代 (泛指1977–2000年出生及成長於數碼化媒體的一代) 的文化特色 : 強烈獨立感、情感與理性開放、高包容性、自由與強烈表達、創新、早熟、玩樂、探究精神、即時感、敏感、驗證與信任。「八十後」於扁平化的世界,同樣呈現泰普史考特經全球各地研究後,歸納而有的精神面貌。

如本港「反高鐵」集會,部分「八十後」於示威過程中,有示威青年搞「最英俊警員選舉」,對「五十後」或其他人而言,這是難以接受的 ! 但「八十後」一代,喜歡「協作」,remix and rematch,邊工作邊玩樂,示威集會是嘉年華,既可悲情苦行,又可歡樂喊叫,「快樂抗爭」;此種玩樂精神可能在成年人眼裡簡直「不知所謂」。當然,筆者與「八十後」也反對一小撮示威者表達的過激行動。

「八十後」基本上對「建制」與「權勢」投不信任票,因為在他/她們成長過程中,他/她們領受了成年人不少「假大空」的言論。在網路成長的一代,不會輕信未經驗證的資訊,對所有事物抱持存疑態度是正常的。因此,成年人如何取得「八十後」的信任,才是關鍵所在。無論政府官員、堂會教牧或長執,根本不能訴諸個人權威 :「你信我 !」就能成事。「八十後」觀察一段日子後,發現對方真誠可信,才會改變態度。

「自由選擇」是「八十後」強調的核心價值,這說明了政府「高鐵西九方案」的先天不足。為何不能有其它選擇 ? 當政府各項土木工程向大發展商傾斜,公共空間成為屋苑或商場的私地,「八十後」對政府的「發展論」自然不會信任,「八十後」並不認同城市的建造一定要經濟主導的「真」理,他/她們對「美」與「善」有更大的好感。

華人教會對「真理」的執著是對的,但當我們的信仰只有說教式「真理」,失掉了「真理」本身呈現的美感,與「真理」要求對世人的善行,我們的姿態方式決定了對方的回應。試以同性戀課題為例,「八十後」對他/她們生活方式是開放與包容,不一定認同同性戀者的政治議程,但當教會領袖只單向地訴諸真理,漠視了言語與態度之美,又未能向同志群體或其它人士釋放善意與善行,我們自然把更多「八十後」推向另一方。

筆者並非反對真理的重要性,只想說明單一訴諸理性或權威,對「八十後」而言,他/她們不會欣然接受;現今堂會內的「八十後」表面是接受 (為了立足於堂會,無謂自找麻煩),實質的反應可能是評彈講者「弱智」、「低B」、「又是這套」等。真理需要教導,但「道」要「再呈現」(re-present) 為人文山水之美,關愛貧苦、大地與動物的善,方能成為「八十後」聽得明的真理。失掉了美與善的福音,如同經濟發展論一般,不能帶來預期果效,倒是造成離家出走的一代、或在堂會內沉默是金的一群 !

無論華人教會領袖喜歡與否,我們正身處於「新銳文化」(emerging culture) 或「後現代」(postmodern) 的場景中服侍。香港「八十後」的現象,特別是近期「反高鐵運動」說明了「後現代」文化向「現代化」管理思維的衝擊。

一直以來,本港華人教會的管治模式深受社會的主流價值影響,殖民地年代是「威權式領導」(或家長式管治),特區政府年代,則奉行效能式企業管理。當政府、學校、社福機構紛紛採用時尚的管治模式,教會 (泛指地方堂會、機構、神學院、差會等) 的運作也呈現了講求業績、CEO治會等現象。堂會發展論 (或機構發展論) 的思考是更多實質數目的增長就等同成功,我們為下一代留下的更宏偉的基建,我們所作的是他/她們需要的。然而,「八十後」卻不要「中環價值」,並不認同所謂「上位塞車論」,更多關注社會公義、貧富不均、氣候變化、文化保育等。

教會的「八十後」與社會的「八十後」相同多於相異,他/她們自然不會在堂會「搞事」或「起義」,因為這不是他/她們的「場」或 party,無謂令父母輩或uncle、auntie失面子。不少青少年工作者反映這些教會下一代會內較 passive,聲音不多。真象是否這樣 ? 當然,任何概括性描述也有例外,筆者也無意美化、醜化或標籤化這群人士。

教會當然不會發生「世代戰爭」,筆者只想說明當社會朝向更多元化發展,「價值的衝突」(clash of values) 是社會內 (包括教會在內) 要處理的深層次矛盾。當政府 (或堂會領導層) 凡事要依足程序按計劃行事,「八十後」更喜歡的是「即興發揮」。「八十後」興之所致,就能透過 Facebook 組成社群,隨時有所行動。「五十後」傾向長期規劃,「八十後」則奉行「彈性計劃」(心中有初稿,行動按實際場景演變而有不同的反應,這是Online Game 的訓練)。

當堂會關注的是本身發展,如人數增長或事工發展,「八十後」會反問 :「這些是否是天國的議程?」他/她們的成長,使他/她們更多關注「公共」課題。教會的「八十後」在此感到困惑與無奈,因為大多堂會把信仰演譯為私有化、消費化或事工化等。基督信仰如何落實於公共空間,這是「八十後」會提問與思考的。

這就涉及教會文化,「五十後」主導與主政的堂會,有否建創空間或平台,讓「八十後」隨意問、認真想、創意做 ? 答案是顯然而見,筆者不認為每間堂會要成為「八十後」為主的;然而連三數間由「八十後」主導的堂會與機構也沒有,則是整體教會的悲哀。華人教會的「世代」問題,筆者的觀察較社會更為嚴重,「五十後」對「八十後」或下一代的不信任,也沒有刻意培育,在我們教會文化薰陶下的青成年只能生存於堂會空間,走進了公共空間,或自動「變臉」、或自我安慰說 : 「這世界非我家」!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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